十五年前,她丈夫遽逝之後,每次朋友操心他們母子的生活,她都笑笑說: 「還好!我老公留下一卷名畫,值不少錢,真急了,大不 了賣掉。」 她的兒子想必也知道,提到如果考不上公立大學,私立的學費不低, 也自信滿滿:「還好!我爸留下一卷好畫,大不了賣了。」 有一天,她果然抱著一個匣子來找我,一邊打開蓋子,一邊說: 「不得已,得賣了,您看看值多少?」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個手卷,題籤上寫著〈韓幹照夜白〉,我一怔, 沉吟道:「韓幹照夜白?韓幹是唐代畫馬的名家。」 「是啊!所以我丈夫說是國寶級的。」 我沒吭氣,慢慢打開手卷,沒看兩呎,已經確定:假的! 且不說畫筆不精,連偽刻的印章都拙陋。 只是我不知該怎麼說。 偏偏她還喜孜孜地指著畫:「乾隆皇帝也收藏過耶!」 我猶豫再三,還是心一橫說:「抱歉!我得告訴您實話,這是假的!」 她的臉一下子蒼白了,扶著桌子,往下坐,沒坐上椅子,滑到了地上。 我趕緊過去扶,她卻把手一揮,蒙著臉。看不見她的表情, 看到的是一片花白的頭髮。 「您確定?」她低著頭問。 「確定!而且這是仿的,原件藏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。」 她沒再說,站起身,以很快的速度收好那捲畫,臨走,用硬硬的聲音說: 「求求您!可別讓我兒子知道,他要是問,就說是真的。」 後來有一次遇上她母子,談到留學,那大男生又自信滿滿地說: 「我們不怕!我們有爸爸留下的無價之寶。」我立刻心一揪。 今年二月,我去紐約大都會博物館,才走進明軒, 就看見一位男士正貼著櫥窗看那幅著名的手卷。 畫中是驃壯碩駿、鬃毛直立、昂首揚蹄,想要掙脫韁索的白馬。 旁邊有南唐李後主書「韓幹畫照夜白」。 男士見我靠近,微微讓位,抬頭,挺面熟,不是… 「我媽去年過世了,也是心臟病,走得突然。」 已經在大學教書的男士有點靦腆:「我特別從芝加哥過來,看這幅畫。」 「你們家…」 「我爸也留給我們一幅,假的,因為高中美術課本上印了這張畫,我早就知道真跡在這兒。 所幸我媽不知道,她一直認為是真的。」他笑笑: 「也多虧那張假畫,我怕我媽拿去賣,知道是假的,一下子崩潰,所以拚命用功,一路拿獎學金。」 「那張畫…」 「我帶來美國了,常看,覺得它比這幅真的還真,真是一匹仰首長嘶的照夜白。」 走出博物館,我站在門口好幾分鐘,心想是不是該回去,告訴他,其實他媽媽早知道畫是假的。 只是又想起答應過他母親… 眼前突然飄起密密的雪花。 一件物品的重要性除了物品自身的價值外,人所賦予它的情感更勝於它的價值。 主角家裡的照夜白雖然是仿的,但因是父親的遺物,且給了他們一家人生活的動力與希望,物品雖假,但在他們心中早已比真的還真。 看完本文後,笑遊人間也好奇照夜白,於是上去google了一下,在維基百科內找到了,附上其相關的資料供大家參考,希望大家會喜歡。 韓幹(約706年-783年),唐代畫家,以畫馬著稱,長安(今陝西西安)人,一說藍田(今陝西藍田)人,又說大梁(今河南開封)人。 韓幹少年時只是一名酒店的僱工,後來被詩人王維賞識,資助他學畫,學成後被召為宮廷畫師,初師曹霸,後自獨善。官至太府寺丞。畫藝較全面,善畫人物畫像,尤善畫馬,重視寫生,皇帝命他拜當時畫馬名家陳閎為師,他不聽命,說:「臣自有師,陛下內廄之馬,皆臣師也。」由於他重視寫生,所以畫馬超過古人,後代畫馬名家如李公麟、趙孟頫都曾向他學習,他還畫過許多肖像畫和佛教宗教畫,但傳世不多。 牧馬圖,絹本。縱27.5公分,橫34.1公分。國立故宮博物院藏。 淺設色畫,黑白雙馬,胡人騎一而控二。幅上宋徽宗題「韓幹真跡 丁亥御筆」八字。人物與馬俱極生動,徽宗瘦金體書題字亦挺勁,並有南唐御府藏印,為韓幹真跡無疑。 另有玉花駿、照夜白等駿馬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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