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可以模仿倫布朗?”
“當然。”
“達芬奇?”
“當然。”
“誰比較難模仿?”
“Bellini,這個有點難。”
“你在博物館裡見過自己的作品嗎?”
“當然,我是世界上在博物館裡展出最多件作品(偽作)的藝術家。”
這個“大言不慚”的人叫做Wolfgang Beltracchi(沃爾夫岡·貝特萊奇),被藝術圈稱為“世紀騙子”,二戰以來最猖獗的“藝術偽作案主犯”。
明面上的數據是,由他創作的14幅假畫,賣了高達五個億,但Wolfgang卻笑笑,說那14幅畫只是冰山一角。還有很多沒有被人發現的偽作,正被當做稀世珍寶供奉在博物館、富人的書房和私人收藏室裡......
40年裡的時間,他偽造了Max Ernst,還有畢加索、塞尚等50多位近代史上最重要的西方畫家的幾百幅畫,甚至還會根據不同大師的風格,創作不同風格的新畫作。
有一年,市場上出現了一幅據稱是Max(Max Ernst,法國畫家,被稱為“現實主義的達·芬奇”)從未面世的作品(就是上面這幅),經歷一系列複雜而詳細的鑑定流程,這幅畫被認定為是失傳的真跡。
消息一出,整個藝術界為之轟動了!最終這幅畫被估值700萬美元,也就是4620萬人民幣。
畫上Max Ernst的簽名,其實也是Wolfgang仿造的
看到這個消息,Wolfgang和他老婆在自己的大別墅裡笑成一團。因為這幅畫,是他倆花了幾天時間,偽造出來的。偽造的成本,也不過估價的萬分之一。
Wolfgang和他老婆
藝術圈裡的人對Wolfgang是又愛又恨,喜愛和嫉妒在他們眼裡並存,因為Wolfgang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,搞偽作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。
Wolfgang還被看作是傳奇的存在,他的故事甚至被拍成了電影......
Wolfgang出生在一個德國鄉下的家庭。他的父親,表面上是一個小教堂僱員,實際上,也是一個偽造為生的人。
說起來他爸也是厲害,不會畫畫,卻自學了壁畫修復一系列技術,最後還無師自通,學了一手仿冒手藝,連教堂裡要用的大理石,他都能用其他材料造出來。
畢加索《母親和孩子》
所以從小跟在父親身邊的Wolfgang,也是子承父業。14歲的時候,他便畫出了人生第一幅偽作——畢加索的《母與子》。因為不喜歡原畫陰沉的氛圍,他在摹本中去除了覆蓋在嬰兒身上的斗篷,讓母子間的關係顯得更為親密。
Wolfgang臨摹
三年後,他進入一所在藝術學校學習插畫,卻中途逃學,開始做起了四處流浪的嬉皮,從摩洛哥到巴塞羅那,從巴黎到倫敦,一邊流浪一邊賣小件偽作。
Wolfgang偽造的作品
令他驚奇的是,所有的顧客,都在讚嘆這些畫的手藝,甚至還有一堆人,以為自己買到的是真跡。
這讓Wolfgang看到了一線商機,從此和妻子開始了“新的事業”。
他們先是花了數年時間來研究歐洲藝術史,還買了一大堆的畫回來臨摹、修復——到最後他能一眼看出來一幅畫的流派、產地還有年代,還清楚每個畫家的筆觸技法。
Wolfgang說,上至達芬奇、倫勃朗,下到畢加索,幾乎所有能叫上名的畫家,自己都能畫!
而他的畫技也是出神入化的級別:曾經有藝術家的遺孀,買了他的偽作,因為誤以為這是自己死去的丈夫畫的!
但更令人驚異的,是他會重點分析每個畫家的生活方式。
“我會讀藝術家們所有的資料,去他住的地方,試圖去想像他怎么生活,把自己當成一個演員。”Wolfgang解釋說,“你必須了解這位藝術家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。要知道畫家會為了什麼而感動,他會花多少時間來完成工作。”
因此,Wolfgang的偽作和別人並不一樣。
別人可能是照著真跡來臨摹仿冒,但是,他卻是以畫家的風格畫法,重新創作一幅畫——然後宣稱這幅畫,是畫家失傳的而已。用他自己的話講,他能進入畫家的腦子裡,穿越時空,用畫家的眼睛和手,畫下一幅全新的畫。
他對這些畫家的風格研究之透徹,以致於他冒名Max畫的一幅畫,被藝術界稱為Max最好的個人作品。“如果Max有空的話,他也會畫一樣的畫。我只是替他畫了而已。”Wolfgang說。
為了做一幅偽作,Wolfgang也是煞費苦心。全程猶如一場高能的電影。
首先,他們會去跳蚤市場挑選有年代的老畫。
文藝復興以後,歐洲出現大量以裝飾畫為生的匠人,流傳下來的老畫為數眾多,但價格也並不貴,可能50歐元就能收走。
Wolfgang會利用這些老畫自帶的歷史痕蹟的畫布、畫框,還有背後的經銷商蓋章,作為偽造的底子。
接下來,他會刮掉畫布上大面積的顏料,然後根據老畫的創作年代、背後印章的來源地,選一個合適的畫家,開始作畫。畫布上殘存的顏料,也會被整合進新畫上。
他所用的材料,基本都是他自己手工研磨製作。因為油畫顏料的配方一直都在隨著時代變化在改變,他必須配出符合那個時代所用的顏料。
畫好了,他便會惟妙惟肖地籤上名字。Wolfgang說,自己已經可以閉著眼臨摹出所有人的名字。
接下來,他就會把畫放進自己自製的烤箱裡,烤透油畫,加速畫面老化、形成合理斷裂。
烤好後,Wolfgang會用熨斗熨平畫布,然後把這個畫掛在一個盒子裡,然後在盒子裡燒幾百根香煙,讓煙味熏進畫中。這樣的處理,能讓畫聞起來就像掛在牆上幾十上百年。
最後他會輕輕撒上蒐集好的舊時塵灰——好像這幅畫,已經繼承流傳了好多年一樣。
Wolfgang負責畫畫,他老婆則負責出去蒙人。
他們一直對外宣稱,這些畫是從他老婆的爺爺從納粹手裡搶救下來的藝術品,從他們小時候就掛在自己的家裡。(二戰時期,納粹大肆搶奪藝術品,許多畫家、畫廊為了不讓藝術品落到他們手中,便選擇低價出售。)
如果有人表示質疑,他們甚至會拿出照片來嘲笑他們。
Wolfgang妻子海倫娜穿上復古的衣服,假裝她的祖母坐在Wolfgang的畫作前,當她賣贗品的時候就把照片帶著。
是的,這張照片是假的。
為了賣自己的偽作,他和夫人甚至做起了“戲精”——她的太太會穿上復古衣服,假裝祖母坐在偽作前,為自己的偽作加碼。
嚴謹縝密的造假流程,還有無出其右的繪畫天賦,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在各大畫廊和拍賣行的頂尖鑑偽技術下蒙混過關。
兩個人一直順風順水,直到2008年,才意外栽了——栽的原因也特別出人意外,因為偷了一下懶。
因為Wolfgang在畫一幅荷蘭畫家海因里希的偽作的時候,沒有用平時的方式自製顏料,而是直接用了顏料管裡的“鈦白”。
海因里希·坎本東克(Heinrich Campendonk)作品
有個藝術品商人把這幅畫買走後,送到了一個英國科學實驗室進行鑑定。結果後者分析了所有的顏料成分,發現了鈦白色顏料的痕跡——問題是鈦白是一種在1916年才發明的顏料!而Wolfgang他們宣稱這幅畫,是1914年的作品!
這個時候,藝術史上最大的偽作案,才被人所知曉。
《紅馬肖像》海因里希·坎本東克(Heinrich Campendonk)
這幅仿照坎本東克手法創作的《紅馬肖像》因使用了當時未被發明的鈦白顏料而被發現是偽作
整個藝術鑑賞圈遭遇了幾乎堪稱地震級的撼動。
他們從來沒想過,有人能把偽作畫得如此成功,其創作技巧,凌駕於全世界頂尖的鑑賞師之上。專家開始懷疑自己的專業度,不少中間經手的鑑賞機構還因此倒閉。
他們絕望地說:“以後如果你想知道手裡的畫是真的還是Wolfgang畫的,只能撬墓去問問死去的藝術家了。”
而後來Wolfgang被抓起來關了幾年,出獄之後,人們問他:“知道自己錯了嗎?”
他回答:“是的,我錯了,我不該錯用鈦白。嘿嘿。”
還是那麼狡黠而自信。
Wolfgang偽造的費爾南德·萊熱的畫作
貝特萊奇的過人之處在於,他的“青出於藍勝於藍”:其偽造的馬克斯·恩斯特的作品《The Forest》,即便後來被揭發為偽作,收藏這幅畫的人卻表示還是會買下它,因為他聲稱,“如果馬克斯·恩斯特真的畫了這幅畫,應該是其最好的作品”。
馬克斯·恩斯特(MaxErnst)
Wolfgang偽作
佳士得有一年收了他一幅偽作,立刻用其作為拍賣目錄的封面。就算後面被拆穿了,佳士得也說,這幅作品棒到足以成為封面。
Beltracchi的這幅作品賣到了350萬美元
厭惡他的人,覺得他毀了整個藝術圈,不應該只關起來幾年,恨不得用極刑將他處死。喜歡他的人也很多,說他是這個時代的英雄。畢竟誰不喜歡看天才將舊有勢力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戲碼。
讓這個默守陳規的世界,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意外的Wolfgang卻曾這麼說:“我就是再畫2000幅偽作,市場也會照單全收。”
直到現在,他還是常常會在畫廊看到自己的畫——當初幾萬塊賣出去的畫,在畫廊裡的標價已翻了100倍。每次遇到這種事,他自己和老婆都覺得特別好笑。
Wolfgang說自己做這些事的目的不在於錢。“我做這些也不是為了錢,畢竟我一直都很有錢。”
“我只是想要轟烈而漫長的人生。”
來源:環球旅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