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已經準備生產了…但是大家都不敢接近!因為他得了………
“你好。
”她彬彬有禮;而我緊張的忘了回應。
第一天就要抽血,而血液是愛滋病傳播途徑之一,想想都叫我頭皮發麻。
大概是新手又太緊張了,連插了幾次針都未見成效,但她卻一點也不喊痛,耐心等待著。
“謝謝你。
”聲音乾淨而溫柔,她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卻有著不太平凡的病。
原來,13號床的媽媽本來是一所中學的老師,但在一天回家路上遇到車禍,緊急輸血時感染了HIV,直到她懷孕做產檢時才發現被感染。
從被感染那一刻起,她的生命已被改寫。
可憐的是未出
世的孩子,據說母親感染愛滋病後生產的嬰兒,感染愛滋病的機率高達20%-40%,而且生產中的並發症和可能的感染對於免疫系統被破壞的母親來說,常常是致命的。
13號床的丈夫來的時候,婦產科又是一陣小小的轟動。
一個愛滋病人的丈夫會是什麼樣子呢?又再次讓我們吃驚的是,她的丈夫是一個平凡的上班族,精通電腦、帶著眼鏡一臉憨厚。
“老公,你覺得孩子會比較像你還是像我阿?”我整理著床鋪,聽著這一對夫妻細語呢喃,眼眶紅了,原本是一個多麼幸福的家庭啊。
“當然是像我阿~女兒像你還得了!&rd
quo;妻子一邊撒嬌著。
我走出了病房,心有些酸酸的。
13床的媽媽每天必須服用多種藥物,控制HIV病毒的數量,幾乎每天都要抽血、輸液。
兩條白皙豐滿的手臂針眼密布。
我是新手又十分害怕,常常讓她痛得眼淚直飆,她卻沒發過一次脾氣,只是安靜地看著我,微笑著說沒關係。
住院一個多星期以後,我已經漸漸喜歡上她。
產期到來了。
雖然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星期,但是31歲初產,又身患愛滋,所以病房上下都高度戒備,隨時準備進入待發狀態。
但是13號床的媽媽卻十分淡定,每天看書聽音樂,還寫信給未來的孩子,畫了一些彩色畫。
我有天冒昧的問她,為何要生下這個高風險的孩子呢?她一邊微笑一邊答:“孩子已經來了呀。
我不能剝奪他的生命。
”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說了出來:“萬一被感染了怎麼辦?”她安靜了一會兒,然後接著說: “如果不試一試,孩子一點存活的機會都沒了。
”我的心情越沉越重,病房裡出現死一般的寂靜。
正要離開時,她輕輕把我的手拉住,然後泛淚的說:“我想拜託你一件事,萬一生產時出了什麼事,我先生一定會說保大人,可是我的情況你也知道,所以無論如何,孩子絕對是第一位。
”我不能自己的流淚了,這就是媽媽。
第二天上午,只聽見一聲:“13床媽媽準備生產!”婦產科內一片混亂。
慘白的日光燈下,她躺在手術台上時,下體不斷出血,羊水已呈污濁色。
這意味著胎兒處於危險的缺氧狀態,而她對麻醉起不了反應,是特殊體質,這種情況下,只能選擇直接剖腹生產保孩子並放棄媽媽的生命,或是深度麻醉孕婦,但是絕望的是,幼小的嬰孩不可能承受如此大的麻醉劑量,也就是說,媽媽也許能活下來,但孩子就此在高度麻醉劑裡死去,兩種情況都進退兩難、騎虎難下。
她死死握住我的手,眼睛哀求地望著醫生們,聲音輕微而堅決:“救我孩子!快救我孩子!別管我了!”這是我第一次看這樣近乎絕望的神情,在這個絕望的產房,一個無法被麻醉的孕婦和一群束手無策的醫護人員。
手術刀迅速地在孕婦那無法被麻醉的肚皮上劃下去,皮膚裂開,脂肪層、肌肉、黏膜、子宮……13床的孕婦緊緊握住我的手,咬著毛巾的口腔裡發出含溷不清、低啞卻絕對撕心裂肺的吼叫聲,身體在產床上劇烈地顫抖著、痙攣地顫抖著……她的臉因疼痛而變形,我不忍目睹,眼淚成串地往下掉。
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!那是怎樣的一種母愛!
終於,胎兒終於被取出來發出了第一聲微弱但清晰的啼哭。
即將昏睡過去的母親似乎聽到了這聲音,努力地睜開眼睛朝孩子瞥了一眼,眼皮就沉甸甸地合上了。
我為她解開固定四肢的帶子,才發現她的手腕和腳腕處都已經磨出了血。
而我的手,也像骨頭斷裂了一樣,劇烈地疼痛著。
我怎麼也沒想到,那一眼是這個愛滋媽媽,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。
那雙安靜的眼睛合上之後,就再也沒有睜開。
不到24小時,她就因為手術並發敗血症,抗生素治療無效而深度感染,永遠的離開了。
所慶幸的是,那孩子 HIV原體測試為陰性,她的堅持給了孩子一個沸騰的健康生命。
我在清掃那間病房時,在她的枕頭底下,發現了她留給孩子的信,畫著一個大大的太陽,太陽下一雙小小的手。
她給孩子寫到:“寶寶,生命就是太陽,今天落下去了,明天還會升起來。
只是每天的太陽都會不同。
”我再也止不住眼淚了,生命是何其脆弱又是如何的堅強?每個媽媽都是一樣的疼孩子,為何因為她是愛滋媽媽而有所不同?我們為何又要有所歧視?
我終於明白了,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媽媽,勇敢的想要給自己的孩子一次獲得生命的機會。
孩子出院的時候,我把信交給那個平凡的父親,孩子也在大哭著,好似也知道媽媽走了,不回來了。
但我把那張畫著美麗太陽的圖畫在他眼前晃動著,他立即不哭了,一邊微笑一邊伸出雙手,想要抓住這封信,想要抓住他生命里永恆的太陽,和他那在13號床上永遠閃亮發光的愛滋媽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