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有一個學生,姓王,喜歡文藝,極聰慧。11歲,對人對己都有獨特的認知。
在我做他語文老師時,他曾經告訴我,以後,他要學文科,上北大,念文學,在大學裡就開始寫作,畢業前出版自己的第一本書,以後就以文字謀生,賺到錢後,開始經營自己的傳媒公司,網羅一幫寫手,傳播自己的價值觀念……
這些想法系統、細微、不虛,也有很大的可行性,實屬難得。
最重要的是,他文章確實寫得好,遣詞造句、節奏邏輯,在同齡人中都屬上乘。
因此我一直在鼓勵他寫字,希望他能如自己所願,去從事喜歡的工作,獲得快樂和財富。
但我沒有想到的是,他的父母與爺爺無知得近乎可怕。
人一無知,就會有偏見。
一有偏見,就會固執己見,看不見真實的孩子。
他們覺得:男孩學文不正經。學理才有出路。
於是強行控制。遇到孩子反抗,就粗暴地撕毀他的作文本,燒掉他的小說、文集甚至作文書,逼迫他不斷做題,重複訓練數理化。
寫作?不可以。這賺不到錢。
成為作家?不可以。酸不拉嘰,窮不溜丟,傻不隆咚,神經兮兮。
看文學類書籍?不可以。這會耗費你的學習時間。
孩子根本沒辦法反抗。
他像一個機器一樣,被父母操控著運行,在他不擅長也不喜歡的事情上機械地重複重複再重複。
那兩年裡,我眼見著他的成績一路下跌。原本班級前一,退到了班級前十。
到了高中,成績更是一落千丈。
高三畢業,他連二本都沒上,去超嚴苛的高中補習了兩年,2015年,還是只考上三本,卻不願再考了,哪怕父母再以命相逼,也不願再繼續。
他抑鬱得想死。
幾次在教學樓的7樓樓頂,一坐就是一整夜。
他曾給我打來電話,覺得生命了無生趣,不知道繼續的意義是什麼。
每當此時,我就感到自己的笨拙與無力。我重複著說過N次的話,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正能量雞湯,到後來,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建議他去醫院看看精神科。
但終於沒有下文。
直到2016年末,他給我發春節拜年短信。我回他電話,問他好不好。
他說,不太好,考上的學校太爛,不喜歡,辦了休學,確診是重度抑鬱,在家吃了一年多的藥,感覺自己已經廢了,生命毫無尊嚴,也毫無盼頭……
而文字,當然沒有再寫了。
當你像我一樣,看著一個孩子從光明走向灰暗,看著希望被摧毀,見證著悲劇一寸一寸地發生,也會感到那種無以消釋的憤懣,沉重難言的悲愁。
我曾問一個執教20多年的老教師:“ 你教了20多年書,感覺最悲哀的是什麼? ”
“ 就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天賦異禀的孩子,一個接一個地成為了庸人。”
但這樣的事情,卻一直在發生。
無數的王同學沉默著,像一堆堆被吹滅的火苗一樣,在我們面前失去光芒。你忍不住想問:
為什麼?
為什麼方仲永最終泯然眾人矣?
為什麼我的學生竟然成為一個抑鬱症病人?
無他。
原因當然眾多。但最最主要的,還是父母太沒見識。
父母無見識,就會將孩子控制在自己狹小的格局裡,扼殺他們真正的希望;就會目光短淺,視野狹窄,看不見其他可能;
而這種格局與視野,就是孩子的監獄。
真正有見識的父母應該是什麼樣?
羅振宇在講到教育時,曾經說:
保持兒子承擔的最大壓力僅來自他自己。
父親的任務是發現他的優點,欣賞他的個性,運用成人的思維和資源幫助其放大並促進應用。
就是這樣。
讓自己的歸自己,讓孩子的歸孩子。
而父母要做的,就是給他工具,讓他去實現這些夢想。
你要登天?我給你一架梯子。
你要出國?我給你報英語班。
在父母這樣的理解和支持下,孩子們就會獲得高貴的心靈,自由的靈魂,豐盛的內在,流動豐沛的生命能量,充滿可能與希望的未來。
他就會像個人一樣,高貴地活下去。而不是像物,像機器,像奴隸,被動地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