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南翁丁80多歲佤族女人的大半生：沒出過村子卻和外國人結婚生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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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可能長在世上了，像一粒落在土裡的種子，長啊長，長啊長，長啊長……總有80多年，或者90多年了吧，具體有多少年我也記不清了。人說，所有的種子發了芽，長了枝條以後，剩下的日子都一樣，在太陽底下生長，在雨水里生長，在春天生長，在秋天生長……長啊長，長啊長，長到不能再長了，就只剩下枯萎了。

我生長的日子太長了，長到現在只剩下枯萎了。我站在生長的盡頭，等待著……你問我等待這什麼，說實話，我也不知道我在等待什麼，等待必將到來的枯萎？還是等待不可能的可能……我不知道。

你看，雨季又來了。今年的雨似乎比往年的要稀疏，就像我日漸凋零的頭髮，總歸有一天會落盡。這裡的雨季來來回回，沒有和人約定，卻總在每一年固定的日子裡來，固定的日子裡消逝，它們不善於和人打交道，但倘若有一年沒在固定的日子裡來，人可要受罪咯。

這些雨織成密密麻麻的大網，組成迷宮，把人困在裡面。最開始，還有人在迷宮裡闖蕩，渴望衝出去，看看那迷宮外面的世界，但雨織成的大網讓長在裡面的人似乎永遠都找不到出路，日子久了，也就沒有人再嘗試走出迷宮了。

日子平緩而寧靜，像天邊的星子，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。如果，不是一個外鄉人闖進來。一個外鄉人，闖進一座“迷宮”裡，無異於一粒石子投進了湖水里，乍眼且漣漪不斷。很快，外鄉人就成為寨子里人人掛在口邊的談資。

“那個人可真能幹，一個人能抵兩個人。”

“誰說不是呢，說是為了逃避'獵人頭'才逃到這裡的，一個外鄉人也怪可憐的。”

“幹活是一把好手，就是來了這麼長時間了，還是一個人。”

“小伙子看起來人不錯，就是話太少，這可不行。”

“就是，光知道悶頭乾活，連個蘆笙都吹不了，怪不得沒姑娘看得上。”

“誰家姑娘要是看得上這個'悶葫蘆'才奇怪了。”

……

外鄉人來的那一年，我23歲，我妹妹20歲，在“迷宮”一般的寨子裡，一個23歲還沒有對象的人，面對的不僅僅是家里人的嘮叨，還有寨子人的冷眼，說我“心氣高”也好，“眼睛張在頭頂上”也罷，我不介意，因為我知道，那些在背後嚼舌根子的人，大都是嫉妒我長得盤正條順，寨子裡轉一圈有些人的眼睛都直了，暗地裡還指不定嘰咕什麼呢。

但我不在乎，沒本事的人才在人背後嚼舌根子，有本事的人早就悶聲干大事而去了。但60（70）多年前，一個23歲的女人，在寨子裡無異於一顆定時炸彈，長得好看的就更危險。而在寨子裡，無論如何，一個女人終歸是要有一個男人照顧她，一個男人終歸要有一個女人，為他生孩子。祖祖輩輩，都是如此，誰也沒有例外。

很快，我父親就听說在寨子裡來了個老實厚道，農活干得好的外鄉人，看了一眼就要招他做上門女婿。後來我才知道，我父親除了看中這個外鄉人能幹活以外，還看中了他身上帶的銀子……沒錯，我父親用我換了外鄉人的銀子，我願不願意不要緊，我父親的意願卻是不可違背的。就這樣，外鄉人成了我家的一員。

我知道，那些個好嚼舌根子的人開心了，一個心比天高的人，到底來不過是嫁了一個“悶葫蘆”。一個結了婚的女人，往後的日子就像上了發條，半點由不得自己，只能按照既定的程序：生孩子、養孩子；等待孩子生孩子，養孩子……

人的命啊，就和天上的雲一樣，誰也說不准究竟會飄向哪裡。25歲那一年，我有了第一個孩子，是個男孩；兩年以後，我有了第二個孩子，也是個男孩。60年代的中國，多一張嘴，不僅僅是多一雙筷子，而是一家人老老少少都要少吃一口，一家裡兩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，就意味著所有人都要數著米粒過日子。

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，抽煙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，飯可以不吃，但是煙不能少一口。吃了上頓要操心下一頓，照顧了小的還要伺候老的，鐵打的人也要扛不住了，不靠抽煙提提神醒醒腦還能怎麼辦呢？

年輕的時候，日子是一天天的過，總覺得孩子長得慢，日頭長的很；後來呀，日子是一年年的過，一天和另一天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，無非是做飯吃飯，春種秋收。直到有一天，連外鄉人也變成了本地人，因為他永遠的留在了這塊土地上；後來，我的第一個孩子，也被埋進了土裡。

再後來，寨子裡突然來了好些個外鄉人，他們說要“開發”，要發展“旅遊”，要給我們蓋新砦子。現在，我一個人搬進了新砦字，養了幾隻豬，種了一點地，好歹夠自己過活。我的二兒子和他的兒子依舊住在老寨子，聽說是因為有了“旅遊開發”，外面的人來的多了，要住在我們的舊房子裡。

每隔幾天，我會回去舊寨子，在門口唱唱歌，掙點兒零花錢，順帶看看兒子和孫子。那些成群結隊來的外鄉人，很喜歡聽我們唱歌，看我們跳舞。當然，他們主要是看寨子裡的年輕人唱歌跳舞，但也有好多人找我拍照，他們尤其喜歡讓我叼著煙斗，“咔嚓咔嚓”的給我拍照。我也樂的聽從他們指揮，畢竟有時候也會遇到好心人給我些零錢。